已跑路,有事看置顶

【太中】十步情诗

这个号的最后一篇文。g文解禁,1w+,基本甜的





【起】

 

凭良心讲,中原中也一开始是真的讨厌太宰治。

这个一看就是名门出身的少爷如何会沦落到一所除了学费低一无是处的高中,小霸王中原最初还有点好奇,因此没有及时拒绝班主任的提议,放任她将这个转学生填进他身边常年空缺的同桌位里,从此彻底断送了他平静的中学生活。

中原中也曾费了三场架的工夫叫这所学校再没人敢来招惹他,成了恶霸高中名副其实的恶霸少年;而太宰治仅用了三分钟就彻底惹恼了这位小霸王——第一分钟,他无视了中原中也向他伸出的那只手,要知道这可是中原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想跟人握手;第二分钟,他托着腮帮上上下下打量了中原三遍,蔑视的眼神明晃晃地在问“您就这品味?”;第三分钟,他终于说出了坐下至此的第一句话,他说,“你好矮。”

中原中也的太阳穴在抽搐,而身边人像是完全不在意他那张在杀人边缘试探的脸,自顾自地扯过中原桌上的一本课本,翻开封皮,两秒后重新抬眸,笑得倜傥又风流,在隔壁桌两位姑娘忘了关静音的偷拍声中,再次拖长了语调开口:“中原中也啊,请多指教了新同桌?”

指教你大爷!

橘发少年一把夺回他的课本,指着他的鼻尖说放学后山见,别他妈不敢来。

太宰治依旧笑着,说才认识第一天就约我,这么热情啊。中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时找不出话来辱骂旁边这个风流怪,只好干巴巴地呸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记得抄家伙,空手没意思。”

结果呢,结果就是他扛着半根钢管在后山等了半小时,等来了一个教导主任说“刚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称这里有人斗殴,中原,胆子不小啊”。小霸王能怎么说,他总不能说我扛着这根钢管是想用来练棒球的吧,支支吾吾半天,正打算随便解释点什么,他那位约架对象竟慢慢悠悠地从不远处晃了过来,昂贵得体的正装衬得这位少爷身形修长,倒真像是放学后找了人约一炮而不是干一架。这人一见教导主任,佯装惊讶道:“老师您怎么也在这,我刚约了中也练棒球呢。”

半根钢管哐当落地,咕噜咕噜滚向远处,在不知该先吐槽“卧槽还真有人会用这借口”还是“卧槽他刚叫我什么”中,小霸王和大少爷长达一生的孽缘就这样开始了。

 

开学的“棒球事件”以两人因没有造成实际伤害被罚打扫体育馆一个月收尾,那个月里中原有二十八次差点跟对方动手,又有三十八次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最后气着气着竟习以为常了,还能在太宰治开嘲讽的时候先把簸箕里的垃圾一粒不剩地倒进垃圾桶,再把打扫工具按原位放回,然后才不知从哪抄起一块抹布朝对方脑袋用力砸去。

由于打扫的是体育馆,后半个月两人开始在完成日常打扫任务后留下来打一会球。中原意外地发现这位精致的大少爷打球技术一点都不烂,甚至和他这个校队的不相上下——尽管很不想承认,身高方面对方可能就占了不少优势。白白净净的少年脱下没有一丝褶皱的外套,又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分明的锁骨在底下若隐若现;跳跃的时候衣摆掀起来,露出称得上性感的腹肌线条,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连中原都不自觉愣了两秒,手中的球因此被对方抢断,黑发少年紧接着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回过头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自己的新同桌似乎魅力过甚了一些——中原抱臂靠着篮球架,望向体育馆门口站着的那群姑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作为惩罚的那一个月早已过去,两人却将放学后一起打球的活动保留了下来,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高颜值转校生放学后会在体育馆脱光了打球的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一堆颜狗女孩前来制造噪声。

明明从来没有脱光过好吗?!橘发少年接过对方递给他的那罐饮料,顺手用右手食指掰开拉口,碳酸饮料猛地发出了“呲啦”声,正如他的心情一样正在马不停蹄地漏着气,尽管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于是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饮料,企图把这种不正常的心绪咽下去,咕噜咕噜,三秒后“噗”的一声,一滴不剩地全喷了出来。

“哇中也你好恶心!”罪魁祸首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拍下这宝贵的一幕。

“你他妈,咳咳……你他妈给我喝的什么咳咳咳咳……”小霸王被呛到了,用手背抵着嘴唇狼狈地咳嗽,不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女生们的唏嘘声,着实令人头疼又心烦。他在疯狂咳嗽的间隙瞥了眼手上的易拉罐,“黑松沙士“,相当熟悉的名字,似乎在网上“全球十大最难喝的饮料名单”里看见过。

“亏我特地找朋友从国外带回来,太浪费了吧中也,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面前人还在笑,然而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却悄悄抵上了中原的下颌,太宰治把中原的脸抬起来,那张脸由于剧烈的咳嗽变得通红,黑发少年的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地把对方嘴唇下方残留的液体擦去,动作堪称温柔,嘴角却依旧噙着笑。

中原中也一下子僵住了,那张好看得有些犯规的笑颜离他这么这么近,近到可以分享彼此的呼吸,近到再向前一寸就能交出他的初吻,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脸颊因为咳嗽而涨红,不然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是否会发生脸色突变,又是否会因此被对方抓住把柄嘲笑一辈子。

周遭安静得异常,然而很快,女孩子们的尖叫足以掀起体育馆的顶棚再转上几圈。中原中也也因此回过了神,却仍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对方顺带踹上一脚。于是他便保持着那个姿势等对方把自己的脸擦干净,末了他听见太宰治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轻笑了一声,十有八九是故意,嗓音压得又低又哑,他说:“看起来,今后她们过来围观的目的要变了。”

中原中也听见响亮的心跳声。

这算什么?都说打篮球能促进男生之间的友谊,但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一起打一学期的篮球还能使这友谊变质!尽管他从不认为自己和太宰治之间有过“友谊”这种东西。

 

很久以后,中原问太宰治那天为什么要那样做。黑发少年坐在后山的废课桌上,嘴里松松垮垮地叼着一根烟,含糊道,“因为有趣呗”。中原信了,太宰治的回答从来没变过,正如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两人送走教导主任之后他回答那句“为什么要写那封匿名信”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不信?有千百万个证据能证明太宰治就是那种“会因为有趣做任何事”的人,首当其冲就是转学到这个地方来。

中原信了,可是,可是他隐约觉得有地方不对,有什么乱了套,不应该是这样。这种模糊而又难以理解的感觉随着毕业日的接近越来越清晰,几乎到了让人夜不能寐的地步。

他想,真的会有人因为有趣替讨厌的人轻柔地擦脸吗,因为有趣时常没话找话地找他并不想给予理睬的同桌聊天,因为有趣加入恶霸少年高中以来的第四场恶架,因为有趣在揍翻了对面一伙人后又强行把小霸王拽到医务室包扎,因为有趣给中原中也带了无数次早餐,因为有趣屡屡拿冰镇饮料从背后碰橘发少年的侧脸并灵活地躲开接下来的攻击,因为有趣叫他“中也”,因为有趣看着他,因为有趣对他笑……

中原想,我他妈信你个球!

小霸王于是决定最后做一次恶霸。他在毕业典礼的最后大步走上演讲台,一把抢过优秀学生代表正准备放下的话筒,扬着下巴扫视了一圈台下,接着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放学后后山见,别他妈不敢来。”眼神犀利,狠话锋利,倒真有那么一番约架的气势,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乎整届毕业生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天,谁不知道他俩两年前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橘发少年说完就目不斜视地走出了礼堂,而人群的聚焦点也在半分钟后跟着走了出去。教导主任见状赶紧上台开始了他的即兴演讲,满脸“你们敢跟出去试试看”的凶相,这导致了除了当事人,至今没人知道那天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腥故事?浪漫故事?

其实都不是。

那天的后来,太宰治站在不远处望着中原中也,后者坐在一张废弃的课桌上——正好是黑发少年偏爱的那张。他依旧扬着下巴,摆出一张“全世界老子最屌”的神情,冲着不远处的那人喊:“数着,你向前走十步,我俩一块说。”

太宰治笑了,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于是——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我喜欢你。”

“中也傻逼。”

他们同时说。

 

 

【承】

 

中原想说,要不咱算了吧。

嗓子哽了又哽,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不是怕说服不了对方,说到底还是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会后悔,毋庸置疑。

于是话到了嘴边变成轻飘飘的一句“我知道了,你早点回来”,然后不等对方接话便赶紧挂了电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的呢,橘发青年忍不住嗤笑一声,笑自己也笑命运——他俩的关系在大学第三年被太宰治的家里人发现。那天太宰治的爸爸一大早出现在他俩合租的房子门口,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任何借口能解释两个成年人睡一张床,家里数不清的情侣用具,地板上凌乱的衣物或者说脖子上成对的暧昧痕迹。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场景,中原想,倘若他动手我就还手,动口我就还口,反正太宰治说他家三兄弟,他中原抢走一个还剩两个,顺便替他们减轻了继承权的竞争,多好。然而太宰治的父亲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动口,他甚至没有对他们简陋的屋子表露出哪怕一丝轻蔑的情绪,那个人礼貌地接过中原递给他的茶杯,普通地询问了太宰治的生活状况,就像任何一个父母会做的那样。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分给这间屋子的另一个主人,男人喝完了茶,放下陶瓷杯,然后用他那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丢出了最后一句话:“治,加藤家的女儿,你这周末去见见,我替你们订好了餐厅,晚些发给你。”

他知道就算那时候他冲过去抓着男人的领子指着太宰治说“他是我的男朋友”,对方多半也只会回他一句“我知道”。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举止得体地把男人送到门口,道了别,关上门,背对着太宰治,沉默了好一阵才问:“你会去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

而他知道这就是答案。

 

加藤,然后是山本,紧接着高桥,接着又伊园,这次的会是谁?

中原烦躁地抓了抓橘红的头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着一张空表格发了半小时呆了。大三的课业本来就不轻松,毕业的压力也提前砸到了肩上,再加上这几个月一直在为男朋友的事心烦意乱,他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往年那个小恶霸早就消失不见,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跨过了“会为了什么不顾一切”的分界线,成为了无奈又无趣的大人。他不怪太宰治,也不怪自己,怪罪生活的举动又太过幼稚,于是无处宣泄的感情就这么积压在他胸口,亟需一个发泄口,不然炸碎他的心脏将成为迟早的事。

他合上电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想拿罐啤酒,却发现冰箱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太宰治最近很少回来吃饭,不是要应付相亲对象就是要陪他爸出席酒局。中原中也直到今天才发觉“转学”竟成了太宰治的青春里最后的反抗——噢,或许,他的父亲只是想看看自己儿子在一个充斥着垃圾的环境里是否也能达到他的预期。太宰治做到了,于是他要来接回他的完美孩子了。

本想出门买啤酒,走到玄关突然一阵头晕,这才想起来这天还没点过外卖。中原瘫在沙发上,觉得自己也许没力气等到外卖送达,想了想便发了条短信给太宰治,叫对方回来的时候带点食物和酒,自己则随手抓了条毯子往沙发上一倒,在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中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没变,头不再晕了,合上的电脑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厨房里忘了关的冰箱门显示着它空无一物的内里。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那晚没有月亮,只有昏沉的路灯黏在许久没人清洗的玻璃窗上,微贱得宛若几滴残汤。橘发青年愣了几秒,顿时觉得手脚冰冷,几乎要抓不住手机,手指冻僵了,失败了好几次才终于摁亮了屏幕——

凌晨一点。

没有任何消息通知。

他想是时候结束了。

 

并没有人做错什么,只是生活就是这样,当你开始习惯甚至依赖一种模式的时候,它就铁定会让你吃苦头。

还爱吗?当然是爱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对方第二天傍晚才回来并解释“家里出了点事”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没关系”这句显然是违心的话。黑发青年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垃圾桶里满溢出来的外卖盒的时候,所有想要说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看向恋人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瞧,一对变得谨言慎行的情侣还有什么意思。

中原叹了一口气,说太宰治,我们最后做一次吧。

他不知道别人的分手炮都打得怎么样,反正他的是糟糕透了。太宰治像极了一个没开过荤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向他索取,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位往日里的完美情人是不是想这样做很久了,于是赶着最后关头放纵自我,力求把对方干得筋疲力尽,相连着的身体自始至终没有分开,像是想通过这般低劣的手段拖延分手的期限。

然而他并不知道中原中也已经筋疲力尽惯了。

他重新穿好衣服,站在床边,尽可能地表现得像是往常叫恋人起床那样,他说快起来太宰治,我们老规矩。

黑发青年垂着眸,漂亮的眼睫微微颤动,他伸手去抓中原的手,不顾对方的反抗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语气却是坚定又温柔的,他说:“不要在这里,我带你出去。”

中原中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少爷男朋友竟然有一辆车。

他带着他一路沉默地在夜色中行驶,穿过车水马龙也穿过软红香土,从繁华的大都市一路跨过了县又越出了府,最终竟在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留了车。

他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教学楼,不由得开始猜想太宰治带他来这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黑发青年什么都没说,他默默地下了车,靠着车门掏出一根烟,一改慵懒模样,很用力地吸了几口,很快便将烟吸到了头。烟灰簌簌地落在脚边,火星被掐灭,他转过头来看着他,像往常那样冲他笑,太宰治的声音因为这根烟,又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东西,变得喑哑不堪,他说:“那就老规矩,这回背对着走吧,数到十,然后一起说,然后……”

然后就分开。他知道。

太宰治走到他面前,甚至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然后率先背过了身。中原深吸一口气,也转过了身。

于是,他在心里数,十,九,八,说分开吧,一定要说;七,六,五,噢拜托,不要再拖下去了,没有意思;四,三,二,就现在,就说,我们分手吧,三秒都不需要,不能更容易了;一……

没有人开口。

中原又深吸了一口气,只不过不是为了说些什么,而是为了阻止某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掉落下来。他不该的,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回头——立刻跑开,或者坚定地向前走,坐明早的第一班电车回去,以最快的速度理好行李麻溜滚蛋,这才是他应该做的,可是……

他还是回头了。

然后他看见太宰治停在原地,一步都没有离开,他面朝着他,向他张开双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砸进那个怀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松开后的第一时间给了对方一拳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经历了这番波折后在母校门口毫无形象地大笑出来的。他只知道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口的那些浓浆挥发得干干净净,甚至对故事最后的坦白都变得不怎么在意。

成为大人的路上磕磕绊绊,幸运的是,终究有些东西一直停留在原地。

“搞了个小公司,这段时间总算稳定下来,经济已经完全可以从我爸那里独立了。昨晚跟他们摊牌,死活不同意,还好我这段时间弄到了我爸企业的黑料,可劲爆了中也要不要听?。”

“所以相亲……?”

“你是不是只关心这个?只是吃个饭,我跟她们每个人的第一句话都是,‘走个过场,我有对象’,行没?”

“等等,那你刚刚为什么凶狠得好像以后都爬不上我的床了啊混蛋?!”

“这个啊……”黑发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声,低下头含住了恋人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回答,“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呗。”

 

 

【转】

 

“你亲了她。”

“什么?不,我没有,虽然喝得不少,但绝对没有醉,我记得很清楚。”中原边说边把桌上的东西放进纸箱里,一个平底锅,几把汤匙,一只胡椒粉罐,他晃了晃罐底,确认里头还有剩余后才重新放进去,头也懒得回,只提高了点音量,“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你只是没有‘亲到’,不是没有‘亲’!”太宰治很努力地装作冷静,可惜并不管用,猛力扯开透明胶带的“呲啦”声迅速出卖了他,所以他干脆顺势抬起头,盯着面前人肯定地下了一个定义,“这是未遂!”

透明胶扯开的声音过于刺耳,中原不得不同样抬起脑袋回视过去,本想送给对方一个眼刀,看到那双写满“委屈”的眼睛后光速作罢,叹了口气,从一旁取来剪刀替他剪断了透明胶,又帮他把手中的纸箱严严实实地封好。接着他娴熟地凑上去在恋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吧我承认我当时不是非常清醒。是我的错,行不行?”

这招通常有效——可惜这天显然不在“通常”的范畴内。

“你看,中也,你只亲我的脸,而你昨晚却企图亲那个姑娘的嘴巴!”嘴上虽这么说,太宰治还是立刻抱住了眼前人的腰,只是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明晃晃的不悦,“谁不知道她喜欢你两年了,要不是我刚好看到,你们是不是打算热吻到我来捉奸为止?”

天地良心,中原绝对没有这种打算。昨晚是他们的毕业舞会,一整届毕业生聚在一起闹腾到了凌晨,他喝了点酒,中途太宰治被他的导师叫走了,而彼时中原实际上已经不太清醒——尽管他装得十分正常,甚至于自己的恋人都被骗了过去。所以当太宰治回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一位被中原拒绝过的姑娘来找他,而后者竟二话不说抓住人家的肩膀就想亲上去,所幸太宰治及时拽着他胳膊把人拉回自己怀里——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姑娘那极度失望的眼神,和怀里人软绵绵的那声“混蛋,让我亲啊”。

而这一切正是今早中原在打包搬家行李时被多次打断的缘由——他甚至因此开始记恨起昨晚喝的那些酒,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龙舌兰与德国黑啤,天杀的混合酒精!这些日子他忙着和太宰治搬家,从这个逼仄的小屋搬到一处还不错的小别墅,本计划着今天能把除杂物间外的地方搬空,现在看起来不得不拉长战线了。

“我喝多了,你一定要逼我这样承认?”中原熟练地环住对方的脖子,仍在努力哄人,“我只爱你,以后也只亲你,OK了吗?可以继续搬家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甚至踮起脚吻了吻太宰治的嘴唇——要知道平常他只会让这该死的高个子弯下腰或者干脆滚到床上接吻,沙发和地毯上也行。

然而这天的太宰治似乎格外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平日的高双商似乎一下都化成了灰烬,得了对方的吻后竟没什么反应,过了好一阵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可你那时的确想亲她。”

可去你的吧!

中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拼命忍下直接动手的冲动,同样忍下的还有到达嘴边的那句咆哮——“你他妈倒是好好听人讲话啊”。橘发青年深吸了三口气,然后利落地从对方的怀抱里脱身而出,沉默地封好装满厨房用品的纸箱,沉默地把沉重的箱子抱起来,又沉默地走过太宰治身边,最后沉默地推开门走下楼梯。

收回前言,或许今天是能够完成原定计划的——在无视擅自吃飞醋的恋人的前提下。

谁知道太宰治竟跟着走了出来,保持着相隔十级阶梯的距离跟在他身后,一路从五楼跟到两楼,在中原回头怒视无果后,又最终跟到了一楼。

中原抱着沉甸甸的纸箱,听着身后那人故意踩得又狠又重的脚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几乎要化作银针刺穿皮肉,然后往背后那人的身上狠狠地扎上一百个孔。中原暗自盘算着待会把箱子放进车里后干脆自己一个人开走,结果就在他刚把脚踩在最后一级阶梯上的时候,身后人竟不怕死地又一次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能气死人的笃定:“中也,你不承认。”

这下某人是真的劝不动自己了。橘色头发的“前小霸王”狞笑着回过头,站在平地把手上的箱子放在第三级阶梯上,弯下腰,手上猛地一扯,又是“呲啦”一声,直接把箱子从一旁扯开了一个洞,接着这人二话不说,从箱子里抓出东西就往台阶上的太宰治身上砸——筷子,汤勺,原生木锅铲,没拆封的白砂糖,甚至一对银制刀叉——全被对方灵活又不失优雅地躲开了,只听得见各种厨房用品摔在地上的声响,着实有些令人心碎。

心碎归心碎,解气还是蛮解气的,因此他紧接着又丢出了几件东西,最后在掏出一只陶瓷碗之后蓦地停下了动作。黑色的磨砂质碗,碗壁上用白色的线条画着一顶小圆帽——刚搬进这间小屋的时候买的情侣碗,另一只上面是一条漫画鱼。实在有些傻帽,但一直没舍得扔,就算在此刻也不例外。橘发青年默默地把碗放了回去,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他走得不快,太宰治就着他的步子继续那没走完的十节阶梯,对方每走一步,他就往下走一节,走到平地上的时候,心里的数字也从“十”回数到了“一”——而中原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太宰治没有立刻追上去,懒懒地靠着扶梯,望着那人的背影。然后果不其然,那人没过多久就转过了身,气势汹汹,横眉怒目。

“太宰治你个大傻逼!”

中也骂人永远这样,气势虽足,词却穷得很,不是“混蛋”就是“傻逼”,真气着了就是“大混蛋”和“大傻逼”,永远没点新鲜花样——当然,此时的太宰治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给老子滚过来!”

又是意料之中的台词。太宰治从善如流地朝他走去,结果还没等他走到人跟前就被粗暴地抓住衣领,接着被一股蛮力拽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撞上两片格外柔软的嘴唇。

可惜唇虽柔软,牙倒是硬得很。中原自然不打算让他享受,果断地一口咬上去,尝到了十足的血腥味才放开对方——角色一下互换了,这下满脸写着不悦的变成了中原。

“我就是他妈的把她当成你了!我他妈承认!行了吗?!”

行行行,可太行了。

太宰治俯下身,用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毫不浪漫的吻代替了回答,在凭借直觉确认对方已不再怒不可遏后才放开他,接着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问题结束了这场幼稚至极的战争。

“所以现在——能去楼梯上捡回我们的厨房了吗?”

 

 

【合】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推醒的时候有些恍惚,上一秒他还在梦里品那杯淡棕色的马天尼,一口下去竟抿不出一丝辛辣,反倒甜醇,正疑惑,那鸡尾酒杯竟晃晃悠悠地升到半空,呼啦一声炸裂开来,酒液四溅,其中两滴不偏不倚地飞进他的瞳孔里,撞成一对鸢色的桃花眼。

黑发青年见他这幅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得缓好一阵,刚离开椅背的上半身索性靠了回去,又抬手扶了扶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好不至于叫人掉下去。

巴士摇摇晃晃地重新起步,车窗外的景色不急不缓地后退。太宰治偏过头看向中原中也,那双蓝色的眼睛显然不存在任何焦点,恍恍惚惚似一片海,万千飞鸟的倒影掠过却无一掀起波浪。黑发青年很想低头亲吻他的发旋或是抬手抚摸他的眼睫,但他忍住了,恋人慵懒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晃荡出“可爱”的读音,于是他只好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深觉爱情真是人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十年前恨不能把橘发小矮子的脑袋拔下来砸狗的中二少年,是怎么都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和那位小矮子在异国他乡优哉游哉地度蜜月的。

千奇百怪的招牌在瞳孔里逐渐成型,有几块的设计颇有几分趣味,可上头写的是什么语言?管他呢,反正太宰治总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总是精通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中原至今不知道自己的恋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和西班牙商业伙伴进行无障碍交流的,或者说除了家务和料理,就没什么能难倒他。所以尽管意识逐渐从睡梦中清醒,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正身在何地——维纳什堡还是波隆那,哥本哈根或者苏黎世,哪个是他们的蜜月第一站来着?管他呢。

橘发青年打了个哈欠,又侧过头去拿鼻尖蹭了蹭恋人的脸颊,操着一口沙哑性感的嗓子问“到哪了”,见对方不回答又坏心眼地补了一声“太宰”,下一秒果不其然被擒住肩膀夺走了呼吸。

太宰治是不会允许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吻显得仓促无章,就算是在冲动驱使的现在,也会先细细摩挲一圈对方的嘴唇,拿舌尖将唇纹描摹遍了才探进嘴巴里,接着才容许自己稍稍莽撞一些。

中原的嘴巴里有香草杏仁混着甜樱桃的味道,大抵是来自中午那家餐厅里的意式奶冻,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又香甜的湿吻,听周围为数不多的其他乘客叫好,有人吹了声口哨,并不轻挑;伴随着不知是谁哼唱的一声“love is love”,巴士再一次摇摇晃晃地停下。

坐过了站,但并不要紧,两人牵着手走在街边,漫无目的地研究一块又一块的路牌。不知何时起,身后跟了几位俏皮的女孩,目测是刚放学的高中生,嘻嘻哈哈地议论些什么。没有人回头,橘发青年拿脑袋撞了撞身边人的肩膀,问她们在说什么。

“说我们很般配,”太宰治笑着回答,“现在在讨论我俩谁上谁下。”

“所以结论是?”

“猜猜看?”

橘发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猛地拽过身边人的领子,毫不留情地对着恋人的嘴唇啃了上去。太宰治顺势搂住他,带着他偏离人行道,抵在不知是什么商店的落地窗前,抓着彼此的头发凶狠地接吻,完全无视周遭行人的起哄声,只听得见对方越来越粗重与热情的喘息。

这吻结束的时候中原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拿两根手指抵在面前人的肩窝,将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恋人推离开自己,接着抬手用大拇指利落地抹去了嘴角残留的液体,听见那几个女孩子夸张的尖叫,不由得回想起高中放学后他俩一起打球的场景。

太宰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头,中原照做,这才发现这面落地窗里头正好坐着这家店的店主,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一家甜品店,甜食做得相当可爱,可惜两人在尝过彼此嘴巴的味道后对这些就并不太感兴趣,最后出于礼貌地买了两袋小泡芙,出门后将两只牛皮纸袋递给几位姑娘,太宰治拿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眨了眨眼睛问能否送给我和我爱人一个恬静的约会。

女孩子们大方地应下了,抱着牛皮纸袋笑着向他们道了别,并祝他们“sweet everyday”。

于是接着漫无目的地瞎逛,路过了一座公园,不太热闹,音乐喷泉哗哗啦啦地将被灯光挑染过的水柱喷洒向空中,不知藏在何处音响正放着一首悠扬的钢琴曲,旋律相当熟悉,是《梦中的婚礼》还是《秋日私语》,他们打了个赌。水池边三三两两地散着几位过路人,太宰走过去叫住了一位,问她是否知道现在在放的乐曲的名称——被打断的女人正在修剪一捧玫瑰,香槟色的花瓣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它们热烈的身姿。花的主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东方的游客,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坐在石阶上示意他伸出手,将手里的花朵分给他几枝,挑着半边眉毛说“帮我修剪完这些就告诉你”。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中原中也,后者正靠在水池边,满脸狞笑地望着他。黑发青年于是暗笑,故意在陌生人身边落座,开始不紧不慢地剪起花枝来。

黄昏的余晖将人们拉长的影子搅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与奶油甜筒的味道。将最后一枝玫瑰修剪得恰到好处之后,太宰治一抬头就看见橘发青年正抱着臂站在他面前,他们的视线在落日下凶狠地胶着在一起,太宰治深深地望进那双蓝色的眼睛,几乎想就这样,于黄昏时分溺死在这片海域里。他开了口,说的话却是对着那位陌生女子的:“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这很重要,关乎到一个赌约。”

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女人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起身理了理泡泡裙,接过太宰治手上的那些花,和自己手边的扎成一束,又抽出其中两枝,利落地剪去了花枝,往面前的两位男士的胸前各插了一朵。她朝他们眨了眨眼,捻着太宰治的领口布料玩笑道:“我很遗憾不能成为你的玫瑰。”

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牵起恋人的手,笑着回答:“或许我从来只是需要一根狗尾巴草。”

女人被他逗笑了,抱着花束朝他们道了别,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补充道:“我想,重要的并不是歌曲的答案。”

于是他们对视、浅笑,在夕晖的暖晕下,在七彩的音乐喷泉前,在异国他乡的某座公园里——高的那位低下头,吻在了另一位的发旋。

他们的鼻尖很快抵在一起,黑发青年无声地笑,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彼此的嘴唇。他故意问:“吃醋了?”

橘发的男人嚣张地扬起嘴角,不置可否:“猜猜看?”

“那就老规矩。”

中原一挑眉权当默许,于是两人相当有默契地同时转过身,又同时向前走了十步,再同时转了回来,隔着一段距离幼稚地冲对方喊话。

“跑过来啊混蛋。”

“上回是我,这次轮到中也了。”

“你那也算?!”

“要不然再走十步。”

于是继续。

只是这回,两人都没转过身,面朝着对方一步一步地倒退,谁都没放过彼此眼底的笑意,谁也没先说停。

十,九,八——

落日染红了半片天际,几只斑鸠从枝头腾起,向着远山飞去;有少女打翻了手中的香草奶昔,蹒跚的孩童唱着母亲教的歌谣,咿咿呀呀地铺进甜腻的空气;失聪了的老人安详地靠在老伴的肩膀,看单车的轮子一圈又一圈地转,捎着人们前往想要抵达的方向。

七,六,五——

不知是谁弹起了木吉他,纯净的旋律不着痕迹地融进钢琴声中,漾在一片金灿灿的余晖里,叫人想起乡村与牧野,然后是云雾般的爱情。

四,三,二——

玫瑰发出芬芳。

一——

他们奔向对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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